我 要 的 幸 福
“ 婚姻是事业的坟墓”,这句话虽有点调侃和揶揄的味道,但是又不无道理。所以,尽管这世上还是有那么多人规规矩矩的恋爱、结婚、生子,可也出了不少“独身主义”者,“不幸”的是,十六岁的我,尽管与爱情无缘,也抱定了独身的决心。因为我今后要做个职业女性,过很富足的生活,让我的家人有最优裕的物质条件——有人给我看过手相,我的“事业——财富”的那条线很长。
我喜欢的布料是蓝丝绒——孤独、高贵、神秘。我长大以后,会成为那样的女子:从公司的赞扬声和羡慕的眼光中出来,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挽着高雅的发髻,素面朝天,不画眉,不上唇彩,只稍着一点我一直喜欢的银色眼影,踩一双矜持的鞋,目空一切。但当我想到我也许会窝在华丽的沙发里捧着一杯越来越凉的苦苦的浓咖啡,突然听到来自远方的隐隐的歌声,提醒我自己面对的只有一室充溢的难耐的孤独的时候,还是会嘤嘤地哭泣。我希望有人陪伴,希望。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强烈的梦想。希望遇见一个和我一样的男子,彼此理解,彼此相守。我们在乡村的小学校里,他教算术、理化,我教英语、文史。我们也许无法养一个自己的孩子,因为我们贫穷;可是我们又有很多孩子,因此我们富有。我们会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而不求回报,就像父母并不想从孩子那里索取什么。我们得学会找一些只属于两个人的闲暇的日子,在溪水里淘米煮饭洗衣,在树林里一圈一圈的散步。我们相互梳理日渐花白的头发,让它们沾上自然的芳香和爱的印痕。就像《香草山》里写的那样—泰戈尔说:“我从床上坐起来,银河在我的头上熠熠发光,寂静像是着了火。我会想到远方的她,是否和我做着押韵合拍的梦。”我和他的梦一定是押韵合拍的,我们会梦见一样的青天白云,一样的翠山绿水,一样的鸟语花香,我们的头顶永远闪烁着星光,我们的心底永远流淌着甘泉。他会虔诚地亲吻我的额头,他有瘦弱却可供我依靠的肩膀,像个柔软的枕头,让我有单纯而甜美的梦境。冬天里,我们会升起一堆熊熊的火,相拥着跳起笨拙而欢快的舞步。
远离喧嚣。小时候,我希望有这样纯粹的感情,我是主角。
怀着这样的幻想我渐渐长大了。十岁那年,我莫名而又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诗人。我手中仅有他的一本诗集叫做《外面的世界》。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可是你看看他的笔下,那么灵动的文字,那么绚丽的色彩。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山水是活的,小鸟会思考,地球会皱眉,花儿会舞蹈。他写了好多好多的长诗来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那些妙极的句子,谁会写得出来呢?那本书仿佛是为我而写的呢!十岁的我常常倚在窗口,看着天空,勾勒诗人十七八岁的年青的脸,他笑起来的样子,眼睛是这样弯成美好的月牙……不对,他本人一定比这英俊多了呢!那本诗集常常被我贴在心口,这是我的诗人写的,我的诗人就是我长大要嫁的人。一间小小的屋子,就够了。作为女主人,我会每天在花瓶里插一打玫瑰,让小屋里永远弥漫爱情的香气。白天,他去他“外面的世界”寻找灵感,我高高兴兴地系着围裙,做出的饭菜会馋得他流可爱的口水。夜晚,我们一同坐在桔黄的灯光下。没有电视,没有广播,也就没有外界的纷扰。他整理他的思绪,我在一旁为他织好看的毛衣。一边凝视着他思考的样子:眉头微皱,嘴角轻扬。笔尖则有让我陶醉的诗行水一样流出。我们恬静而满足地享受两个人的世界。
诗人都是比较浪漫的吧?他会带我去淋雨,去放风筝,他会唤我作他的妻。他会唱悠扬的情歌给我听,他会给我写很长很长的情书,每一封都像他的诗那样美好。一直到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我还是他小小的妻……我喜欢朝朝暮暮的相守,这样的爱也是长长久久的啊。我的诗人,他有脉脉含情的眼睛和柔情似水的心。从文先生和兆和女士的婚礼上,有人为他们送去一幅字:“才子佳人,柴米夫妻”,天!十岁的我竟也是如此渴望这种生活。
上初中的时候,我开始有了深入思考这个世界的能力,天生对于光明和和平的热爱使我痛恨一切的黑暗和暴虐。但是在我哀叹的时候,总听见嘲笑的声音,深深的孤独笼罩着我的心,尽管在我的身边,朋友多得不可数。但是没有人理解我的伤悲。于是我就想,管他什么教师,什么诗人,只要在这蓝天下,还有一双眼睛和我流着同样的泪水,那么这双眼睛的主人,也就值得我用一生一世去爱了呢。他一定会有深邃的眼睛,眼神里隐约发现薄薄的忧伤。他一定要像老版本的牛津双解字典,厚实、沉稳、有书卷气和安全感。黑暗中会拉起我的手让我哭。我们一起诅咒黑暗,然后自己发光。可惜这个世界上,漫画和小品太多,字典却少得屈指可数。也许我和他们无缘,只是擦肩而过,留下命运轻轻的叹息。我不再想去寻找,虽然我也渴望相遇。
也许我今后仍然会成为蓝丝绒一样的女子,怀揣着无法实现的对爱的憧憬和渴望,独自走在夜幕下,看月光把我的影子长长短短地投射在地上,感到旁边有一些羡慕的目光。我会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吗?我要的幸福,仅仅是靠在爱人的肩头沐浴月色或晚霞,感到心里有真挚的温暖和厚重的满足,即使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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