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高考
前言
高考来了,高考走了,我们依旧活着,未如以前所想得那样累死在桌前, 或是战死于书山题海,马革裹尸。虽说那看不见硝烟弥漫,却是枕戈待旦的日子已经远去,脑海里却还总浮现出自己一年前的“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信言道:“将以有为也。”
有人说,没有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正如“不雨哪知晴之可爱,无夜难知昼之光明”,这一年的酸甜苦辣倍增了我们胜利后的喜悦;这一路的重障荆棘,虽留下了串串带血的足迹,却也风景这边独好!师长的教诲是我们行路的明灯,给我们希望,使我们免于迷失;朋友的鼓励滋润着由于分数而滴血干涸的心田,给我们勇气,令我们不惮于前驱——
“革命死了,革命万岁。”面对血淋淋的分数,我们与孙中山成为了同志,虽屡战屡败,遍体鳞伤,却屡败屡战,奋斗不止。于是,日记永远如革命的最高纲领般激动人心,几番周折后,却每每发现,离最低纲领尚有一大段距离,不得已,只能拿二战时丘吉尔的话鼓励自己,“我一无所有,只有汗水、辛劳、鲜血,和眼泪。”他付出了,他成功了;我们付出了,我们等待着成功。
峥嵘岁月中,得失寸心知,这是段可喜、可悲、可叹、可忆的日子。付出了,就总会有回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可以无怨无悔了。
—— 予是以记之,献给曾与我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和即将在投入战斗的后来勇士们。
历兵秣马
高考,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大多数经历过所谓“黑色七月”的人最终都会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人生之路漫漫,把宝全押在一场并不完全公正的考试上未免太过草率,何况英谚云:You can’t change direction of the wind.---but you can change the sail.(你不能改变风的方向,却能改变帆的方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你还未放弃,一切都还可以改变——这恰是人生的魅力所在……
当然,这是后话。没有多少人能在高三保持这份坦然,至少,我自己就没能做到。
一年前的那个九月,我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坐在了高三文科班的教室,有些许紧张,些许惶恐,更多的却是“将以有为”的欣然与期待。然而,在A中这所历来重理轻文的名校里,选文科多少是需要点勇气的。因为,不管你的动机如何,人们总是把“文科班”与“数理化差”想当然地联系在一起,有了这顶甩也甩不掉的大帽子,老师和同学多会以别样的眼光看你——但愿是因为我们学文而太过敏感的缘故。
前年的七月,本校上一届的学长们创造了A中近年来少有的辉煌,仅是进复旦、交大等一流名牌学校的就有一百多位。开学典礼上,成功者在我们钦佩而羡慕的目光中侃侃而谈,他们说到每人都有一本“错题集”和用来摘抄积累的小册子……于是乎,学校小卖部的这类小本子一个月内数次脱销,就好象谁买到了便有了来年辉煌的保险似的。
会后各科老师“再创辉煌”的宣言无一例外地使我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只想捋起袖子大干一场能上复旦最好当然也不能强求只愿明年七月千军万马闯关时可以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开出条通向名校的血路……
受到极大鼓舞后的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跑到书店抱回半人高的辅导书堆在书桌上,再用鲜红的记号笔列了一张精确到分钟的“作战方案”,诸如“一天两篇cloze四篇reading五篇文言文阅读”云云,颇有些“三年超英五年赶美”的“大跃进”遗风。
教语文的童老明年就要退休了,他总指望在关门弟子中出个状元什么的好给他近四十年的教学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怎么样,死过去没有?”这是他的口头禅,“学语文就是要死去活来,不死记硬背又怎么能灵活运用呢?”他由此给每人订了一本《文言文365》,一天一则,不死不休。我无数次想依言“死过去”,却往往是后面的刚死,前面的又活过来了,终究只能算是半死不活,真是愧对童老。
历史是本校的金牌科目,却由于背记繁复,终究只招揽了十个人加试,我是其一。或许因为人少,历史教室被不受重视地挤出了博望楼,放逐到了1936年建造的后来又经过多次改装过的第一寝室108间。那是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子,桌椅上布满了绿色孢子植物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的是乾嘉考证学派腐朽的故纸堆的气味——那里很适合学历史,因为能身临其境。
数学老师吴AB是我们的班主任,岁数不大,却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基本属于抱病工作。每个星期五下午数学测验后,都是他的法定发病期。文科班的数学平均成绩全年级有目共睹——典型的老少边穷地区,这也是学校任命数学老师当文科班班主任的主要原因。“你可以不要读书了,考这么点分你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吴AB每次把试卷往人脸上摔的时候都这么吼,我也被他吼过,完了下回还是要把他气个半死,所以不管怎么吃药他的血压一直降不下来。
亮丽的眯娜
A中向以高三老师把关严格而闻名于沪上,其中,又尤以英文老师为甚。于是就有了别的班级英文老太在自我介绍时放出的狂言——我教出的英文尖子,无数!培养出的英语竞赛获奖者,无数!老太边无数边将目光投向虚无摆出一付深不可测得道高人的架势……真无数假无数我不清楚,只觉得老太狂归狂却到底给了人一点奔头,便由彼及此地希望教我们的是位头发更白脸皮更皱最要紧的是无数更多目光更虚无的老太。
天不遂人愿哪!当一个娇小而年轻的身影出现在文科班门口时,我听到了身后参差不一的叹息,当然也有没出声的,只不过那是应了鲁迅的话——“莫名悲痛以至于口不能言了”。身影不管这些身影说她叫尹娜甘肃天水人毕业于上外后被发配原籍做了五年的高三老师两年前应聘回了上海,身影还说看看我吧你们就该知道自己能创造出多大的奇迹。身影花了一天的时间和每个人谈心,我本来很怵她因为我的英文成绩实在贫困我怕又会听到诸如不努力不行了差得太远之类的话,我的神经已经很脆弱了。幸好她并没有马上开口,她看着我笑了很久而且她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很好看,我就那样一直望着她渐渐觉得应该信赖她,“不错,希望高考能冲120分。”她很认真地给了这句我受到过的最好的评价。她那一刻的灿烂笑容在我的记忆里保持了很久,我于是很卖力地做reading和cloze,使得英文成绩一路狂飙,连吴AB都说那是世纪末的奇迹。
一个月后,我们开始亲热地称她为“眯娜”了——她总是笑眯眯的。
年轻的眯娜很爱漂亮,买了新的套装总要迫不及待地让我们鉴赏,可是她又很腼腆,不好意思径直让大家评判,于是就在进教室前羞涩地从门缝里探进一张漾满笑意的脸,却同时把身子遮得严严实实,我们便会意地“噢噢”起来,直到她得意地把美丽向我们展露无遗,一堂课这才在我们的一片以“哇”为主的赞叹声中正式开始。这样的场景令那个“无数老太”的学生们艳羡不已,毕竟,只有眯娜这样的老师才会给我们满是考试的灰暗日子带来一抹亮丽。
可是,如果由此认为眯娜是一位好对付的老师那就大错特错了,“在眯娜的身上,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焰”——一同窗如是说。
水的轻柔我在开学伊始就感受到了,火的烈焰我也没错过:五月的时候,我的英语已惊人地在班里名列前茅,眯娜也把对我“冲120分”的要求改成了“冲过130”。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在两次周考中都没有批改我的小作文,我以为她忘了就去找她,她一见我就说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敢来了你过来看看你的字狂风扫过树枝摇连我看了都犯晕你倒说说高考的时候谁会买你的帐!我一下子懵了,回去好好想想吧她说不然的话下次卷子就不用交了,说完再也不看我。我悻悻地回到教室,除了涕泗滂沱想不起还有什么其它事该做,“哭够了没有,哭完就该长记性了”——趴在桌上用去两包餐巾纸后,一直在门外转悠的眯娜这才踱过来抛下这句话以资安慰,我于是只能牢牢地长这个记性,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英文课上,眯娜用加班费请我们每人喝了一罐百事可乐——祝大家七月百事可乐嘛她说,不管结果如何记得要笑着来告诉我,相信你们都会有出色表现的。离开的时候,眯娜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从前。
很高兴,能够有缘遇到眯娜这样的老师;很高兴,最终没有辜负她对自己的期望;然而更令我高兴的是,她教给了我一个信念——你永远想不到自己会创造多大的奇迹,因为,只要你不断努力,什么都可能发生。
同样的,我永远不会知晓坚持这个信念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多大的改变,因为,我将由此受益终生。
世纪末忧郁
拔过河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眼看着绳子被一点一点地从手中拖出去,任你使出吃奶的力气让鞋底在地面上磨出两道乌痕,却终究无能为力——每当我翻一次日历,这种绝望的感觉就加重一分。
这便是我在2000年11月的处境:不管是上英语课还是语文历史,我都还觉得有个盼头,不说进名校,重点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一见到吴AB站在讲台上两眼通红怒气冲冲,我就莫名恐慌惊恐万状,只想逃跑。
终于在一个周末下午的自修课,吴AB对我的数学成绩忍无可忍了,他把我“请”到了办公室。
“多做题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学都考不取! ”他一边痛心疾首,一边满桌子找降压药。
“知……道。”我战战兢兢,生怕东方的睡狮猛醒。
“不懂就来问,从来就没见你问过题目。哎,我发下去的卷子你到底做过没有?”吴AB开始怀疑我,总算对我还算客气,没有吼。
“我……”正欲辩解。瞥见吴AB脸色骤变,大概又要发病了。
“好了,你去吧,多做题。”他努力使语调和缓,显然是硬撑着才把话说完。
我蹑手蹑脚地退出办公室,逃也似地奔回教室,只想从此善待数学,一为不使吴AB因公殉职,二为它下次不要再辜负我。
可惜,事与愿违,要么大概学什么总是要有点天分的,我无数次尝试着以学英文的热情去听吴AB的课,却每每以失败告终。更糟糕的是,每当看到吴AB以表演快板的语速讲解习题时,我就会不可抑制地陷入假想,而且永远是同一幅画面:我手持膏药枪对准吴AB翕辟的唇吻(语出《促织》)开火,一帖膏药倏忽飞将过去封住了他的嘴巴——好一个宁静祥和的新世界!
假想归假想,到底知道吴AB是为了我好,晚上开夜车开累了,也总是睡不着:数学不好→总分低→落榜。想着想着,就失眠,第二天再黑着眼圈黄着脸去听吴AB的课,于是又忍不住假想,完了再失眠……
那阵子,我的压力特别大。可又有谁的压力不大呢?只不过我的症状是假想和失眠,而同窗们则以别样的形式表现出来罢了。
秦是我的好友,数学比我更烂,只不过比我想得开,准备丢卒保车,充分发挥语文和历史的优势以弥补数学的不足。这样一来,心里轻松很多,于是每周日晚返校时有空和她的“哥哥”相约长亭外,漫步小河旁。那个时段正是复习的黄金时间,与之相映成趣的是寝室和博望楼教室的灯火通明。
韵,曾经是个很不起眼的女生。自十一月上旬起,她开始穿着火红的风衣独自徜徉于龙泽湖的长堤,后来,她就不时地在自修课上用小刀狠命地扎苹果,满脸凶光杀气腾腾,直到苹果被戳得体无完肤,她再心满意足地面对众人惊骇的目光微笑着把手中的苹果一口一口吃掉……半个月后,她被确诊为有自闭倾向的精神忧郁症。
韵的病像阴云一样笼罩着我们,一时间,每个人都有点神经兮兮——被我们自嘲为“世纪末的忧郁”。
在这紧张的高三,有人疯狂地玩起爱情游戏说是为了缓解精神压力;有人逃夜打保龄借以宣泄紧张的情绪;有人抵不住心理重压忙不迭地签证出国留学;更多的人只是用功读书拼命熬夜。
住校百味
曾经,一位外校的同学不无羡慕地对我说住校真好不用天天挤公交车了该省下多少时间复习呀,我苦笑一声没理她——好什么呀,其中的滋味局外人怎能知道?
如果说高一高二时住校能给我们带来些许挣脱家长束缚后的新奇,那么到了高三,剩下的就只有沉重的压抑:主观愿望和客观规定不时发生无法调解的矛盾,结局却永远是活人被死条例所左右,囿于陈规英雄气短哪!
据说:有一定限制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我们住校生限制是有的,自由却没了——不准不自习不准单独自习不准在21∶30以后自习不准熄灯后开灯自习更不准半夜打手电自习……一到晚上9∶30,所有楼层拉闸断电,不睡觉的统统算违纪要写检查。宿管员仿佛个个受过特训,深谙我们的“作案”心理,通常是在22∶00穿着皮鞋“笃,笃,笃”地来回走上一圈,等你们都麻痹大意了,再在22∶30或23∶00左右穿着不出声的软底鞋带上特大号的手电杀个回马枪。一开始,颇有些同志被这手阴招算计到,时间久了,就摸出了她们的规律。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统一在法定时间就寝,睡到0∶00闻得闹铃大作再就着卫生间的长明灯继续奋战,看你能奈我何!
虽然教导主任一直号召大家“提高效率,保证睡眠”,可各科老师发下的模拟卷和复习提纲却不是仅靠我们“醒在午夜12点”就能打发的了的,起码得“独坐到天明”。
在我们隔壁寝室,就有位师姐着实了得:每晚临睡前,她会吞下一把号称可以明目安神增强记忆服用者高考都取得了好成绩电视上天天做广告的药片,只需小睡片刻,她便能打着手电不知疲倦地把书捧到天亮——我可不是在为厂家拉大旗作虎皮,只是由衷地佩服她的这种敢于打“持久战”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只可惜,这位师姐后来在七月遭遇了滑铁卢,打破了店家广告中的神话。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可不想和那位师姐一样挥金如土透支生命。由此,我的原始作战方案以打游击为主,奋战至凌晨一两点钟而止甚得吾心,偶尔围歼反攻一次已然足矣!
然而,实践终究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下铺一位师姐的神经衰弱症宣告了此方案的彻底破产。
以前从没听说过她有这毛病——或许是读了高三才落下的:晚上听不得一点动静,否则就整夜整夜地失眠。我从卫生间出来开门关门直到爬上床的过程中,时刻感觉得到她那双猫头鹰似的大眼中射出的灼灼的光芒。无论我如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她永远和张衡的地动仪一般令人惊诧地灵敏。不想作历史罪人的我于是只能另辟蹊径——不开则已,一开通宵。
然通宵之苦实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首先,在23∶00左右有个关口,若非意志坚定异于常人的,必定抵挡不住瞌睡虫的侵袭作了床的俘虏;幸存下来的,在凌晨3∶00前将有一段美好时光,思路清晰异常清醒;然好景不长,3∶00以后6∶00以前,会有千千万万可恶的小虫啃啮你的神经,说不清是酸还是麻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你会眼睛酸涩四肢麻木神思恍惚只想呕吐举步犹如腾云驾雾提笔好似千斤重——这还不算完,最绝的是赶上第二天突击测验,哈,千万别指望自己是“睡梦罗汉”能借神来之笔考得高分正相反肯定会气死自己气死老师。
总之,用一句答历史题常用的套话来说就是:从宏观角度看,住校制对于我们完成学业具有促进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对于我们是否能够较好地完成学业具有一定的消极影响。
保送如风
记不清世纪之交的那个寒假是怎么度过的了,只知道桃花又开的时候 ,吴AB对我的态度已好得令我受宠若惊。后来,老师们悲痛地把“再创辉煌”的口号改成了“创造奇迹”。再后来,我就拿到了一所全国重点名校的保送生推荐表。
我们文科班分到两张这样的推荐表:一张给了我,另一张则给了GTT——一个满脑子奇思怪想时常写些“SQ星球的王子SQQ拯救GTT公主”之类奇文的另类女孩。
然而,因推荐表而起的竞争永远是那么激烈:此前,有一位各方面条件优越惟独成绩不好的同学强烈要求和我们一起去面试,蒙教导主任林老太力荐,招生老师总算答应先捎带着看看再说。面试结束后,招生老师一边握着林老太的手告别一边对那同学说不错嘛不错欢迎你以后报考我校的研究生林老太满脸通红附和道是啊是啊某大的研究生很有分量的便再没了下文。
GTT本来跟我不是很熟,那一阵却时常找我闲聊,只一句“你填什么专业”一下午就能问三次。我告诉她我填新闻系,GTT说她心仪该校的头牌——行政管理,不过这样的专业保送很难GTT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知道李思思吗,我觉察到了什么——李思思是上一届被保送到某名校考古系的原理科班学生。知道,我说。她看看我,一副很老成的样子,却欲说还休。
GTT终于令旁人大叫看不懂地填了宗教系,我理解她的想法,却不改初衷执意选择了新闻系。
永远记得招生老师在看到GTT填的“宗教系”后脸上绽放的欣喜,就好像一个精明的商人突然间为自己难以脱手的货品觅得一位买家,无比地中意。
梧桐叶初萌的时节,我和GTT参加了资格考。
不久后的某天,林老太在楼道里轻声对GTT说你分数不够GTT脸色煞白林老太表情复杂意味深长又说只有你一个人填的是宗教系林老太说完一摇一摆高深莫测地走了把GTT甩在了身后……
叶子巴掌大的时候,考分排名都在我后面的GTT收到了那所学校的保送录取通知书,我没有。
也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与其味同嚼蜡地去上自己不喜欢的专业,还不如为了自己的理想奋力一搏。后来倒是还有上师范的机会,我却索性连推荐表也不填了。
五月中旬,老爸自高奋勇到学校来为我填志愿“把关”,不经意向他说起保送一事,颇令他顿感不平,忙不迭地找到有关老师想“了解情况”。不幸的是,那老师只一句“现在一切已成定局,你这样只会扰乱孩子的思想影响她高考”就让老爸顿时没了脾气。
我于是仍旧老老实实读书,只是每次看到吴AB,总觉得他的目光有些闪烁飘忽。
填写志愿
随着夏天脚步的临近,A中校园里的绿荫浓了,知了聒噪的吵闹让人心烦意乱:该看的看了,该做的做了,空余下两个多月的时间叫人无从打发,人依旧端坐桌前,心却懈怠了,好比一根长久绷得太紧的弦,没有断掉已是万幸,被渐渐拉长而松弛下来更是理所当然。教室里的紧张空气令人窒息,更何况目睹高考倒记时牌上的数字由三位锐减到两位且一天更比一天惊心动魄,所以在五月的夜间,寝室区时常有女生的尖叫男生的长嚎,令人毛骨悚然。
当散着甜香的紫藤花缀满卧龙亭的长廊时,我们迎来了最后一次模拟考,接踵而至的,是高考的前奏——填报志愿。
二十世纪初年,林觉民在《与妻书》中对卿卿如晤的意映道:“……其余情状,汝可摹拟得之”。千年之交的世纪末,我们被告知:通过分析在几场模拟高考而得的考试中的成绩,各人当合理地摹拟出自己的水平位置,然后由此填报志愿——这可不比摹拟情状,困难着呢!且不论模拟考题可能存在的有失偏颇,亦不提个人考场发挥的不稳定,单是凭着自己想当然摹拟出的定位去挑挑拣拣已实属不易。
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我的模拟成绩极好。
不错呀吴AB呵呵乐着把笑的潜能发挥到极致,仿佛发现了一匹黑马-。我本来倒没觉着怎么,被他这么一笑也变得很是乐观起来,一如在革命时期昂首挺胸似乎否极泰来的的阿Q。
然而,填志愿毕竟非同儿戏,一招错而全盘输的惨剧时有发生,就以下几点而言,它与同属赌博性质的炒股实在异曲同工:
一、投资方向的选择。若非财力雄厚的大户切不可染指绩优股,否则极易吃不了兜着走;本金匮乏的散户也不能委曲求全地投资垃圾股,那倒真是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大家都在炒的热门股更不能要,进去肯定被套牢;重组股倒是可以考虑的,甭管人家以前是不是垃圾股,重组了就多半看涨,眼下不正流行高校合并嘛,杂七杂八的学院都挂起同一块牌子——一个理儿!谁说不能“曲线救国”来着!
二、投资对象的认定。千万别一味迷信热门走势预测表,实践证明,真正的趋势就像精神病人一样不可理喻。以高分落榜者中不乏曾自以为另辟蹊径之人,碰巧以低分捡了大便宜的大都只是抓到了死老鼠的瞎猫,世事正无时不刻地演绎着塞翁失马的传奇。
三、制胜法宝无他,唯“咬定青山不放松”尔。不要盲目地随大流挤热门,认定了,就无怨无悔地付出,终会有所成就。可惜,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一点,否则决不会放弃心仪已久的学校报考那所后来被证明是当年最火爆的著名学院。这是后话了。
至今怀疑,我在模拟考中的出色表现奠定了自己八月录取时的失利——我在错误的时间填报了一个错误的志愿。套用一下《大话西游》中的经典对白:曾经,有一个正确确定自己人生方向的机会放在我面前,可我没有珍惜,现在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好好把握慎重考虑,如果一定要给这个把握加一个前提,我坚信那是——正确评价自己。
于是,志愿表刚交上去三天,就传来了一个令人惊愕的小道消息——我以第一志愿报考的院校行情暴涨,风传十六个人取一个。五天后,噩耗又至,号称统计数据表明,已骤升至三十取一,这可全是些尖子生啊!众人哗然,皆呼“天日昭昭,此何人哉”,我也仿佛看到了烈日骄阳下血流成河一片刀光剑影。
两军相逢勇者胜,可恶的消息却令我未上战场已怯三分。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除了化悲痛为力量,已然无路可退。
直面人生
快点高考吧我说我受不了了天天看书永远紧张再不考我要崩溃了“啪”听到没有弦已经断了我不行我还有很多书没看完最好八月高考神啊请多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不敢去考——自六月下旬起我就开始被这种歇斯底里般的矛盾心理所困扰,精神恍惚寝食难安。
七月一日晚校园内忽然风雨大作,伴随哗哗作响的雨声似睡非睡地梦见自己落榜后万念俱灰跳进了黄浦江。
醒来后惊出一身冷汗,想到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等真考不上了再死吧。心情竟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也。
说归说,七月六日晚到底还是睡不踏实,思前想后安慰自己道你起早贪黑勤奋刻苦按时作业一丝不苟你要是再不行就没人行了把自己说得好的连自己都佩服才勉强放下心来。
末了,按惯例放上一段自己永远也听不明白的英文用作催眠。
感觉像小龙女似的在悬于半空中的绳索上凑合了半夜。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鲁迅先生说过,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就是2000年7月7日早上睁开眼睛后我所能想起的唯一的一句话。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上午七时三刻,我和豪爽的姐们儿勾肩搭背高唱着“西北望,射天狼”聊以壮胆,其实就是一边吆喝一边互相搀扶着抖进了考场。
第一场考语文,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有患帕金森氏综合症的潜在可能性——哆嗦了半天方写全名字,末了,如阿Q临刑前画圈般左看右看觉着写得难看,生怕阅卷老师辨认不出又好歹颤抖着描了一遍。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总算恢复了常态,手心却早已满是冷汗。
但我自觉还算镇定,邻座有位男生两小时里跑了三趟厕所,一边考还一边不停地灌水忙得是不亦乐乎,我怎么着也比他强。
考完语文,我算是明白了:临考前看的东西肯定不会考,考的都是你多少年来的积累,就说语文卷子上的那首课外古诗吧,就是老爸在我六岁识字时教过的,谁会想到竟然在12年后的高考中还会用到。
接下来的几门考试也都还顺利。唯独数学有一道吃不准的大题令人担心,时间一秒秒地流逝,吴AB犯病找药吃的画面一次次浮现在眼前——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后心发凉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能想到的所有步骤一股脑儿搬了上去,不管如何至少还有一半的机率,心凉归心凉,我也只好安慰自己听天由命了。
……
回眸高考,其实最难以控制的是心态。而一旦明白调整好心态为第一要务后,离真正走出黑色七月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半个多月后,成绩终于下来:总分只超过重点线不到30分,虽然达到第一志愿所报院校的分数线,却因为我没有享受到学校和所报高校的任何加分政策,便落到了一个尴尬的两难境地。老天到底是老天,连玩笑也开得大气——我的高考成绩居然比模拟考的低了许多!
在等待录取的日子里,我报名参加了体委举办的跆拳道培训班。我发现,跆拳道实在是泄愤的绝好手段,因为需要一边踹人一边发出“嚯哈”之类的怪叫,所以教练和同门师兄们谁也看不出班里那练功练得格外卖力的唯一女生实际上正在用劈腿发泄着心中的愤慨。
果然,我最终与那所著名院校无缘。那就进第二志愿吧第二志愿也是重点何况也不错父母安慰我。
谁曾料想,那所公认的最佳保底学校今年竟水涨船高,号称可能不收第二志愿了。当真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这个分数进不了重点,就告他招生办﹗老爸是位坚定的老布,却也被无名之火烧昏了头脑,脸色阴沉,脾气大得有如在弦之箭,一触即发。。
然而,极富幽默感的老天又和我们开了个玩笑,老爸最终未能当成原告,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该把谁作为被告,我就已经在网上看到了自己被第二志愿院校录取的消息。
感悟高考
小时候总说:要是长大就好了。正如高三时总想:要是考上就好了。在当时的我看来,黑色七月过后的金秋,美得令人目眩,辉煌得使人陶醉。于是,我得以“苦并期待着”地支撑着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考前,我曾对自己说:考不上理想的学校就跳黄浦江。
发榜后,我却改变了主意—一个人只要在坚持不懈地追求,他就能达到目的。记住吧,这是一位西方哲人说过的。
仅以一次考试的结果评定人才,是中国教育制度的悲哀。
仅因遭受一次失败就自怨自艾,不是懦夫笨蛋也是蠢才。
如今,走出高考,才知道一场考试不过尔尔,本不需要全家老少鞍前马后;才知道孤寄“十年磨一剑”的重望于七月赔率太高;更知道了因此受挫而寻死觅活的纯属庸人自扰。
记得以前听人说:进了大学就轻松了,可以逃课可以没作业可以很多不可以。等轮到自己,却发现完全不是这回事:就好像登山,从山脚望去只有一座名为“高考”的大山横在面前,很高很陡,然而千辛万苦爬上去后,却发现,眼前还有些或曰“考研”,或曰“留学”的一座更比一座高的大山在等着你,等着你一座一座地去征服……这样的的现实,怎容得“大一《彷徨》,大二《呐喊》”呢?
高考毕竟是高考,必定有很多人中彩,有很多人落败。
中彩的人如不珍惜,浅尝辄止,若干年后会输得比当年落败的人更惨。
落败的人如不气馁,重整旗鼓,若干年后会笑得比当年中彩的人灿烂。
生命中,有很多东西比一次考试更重要,走过七月,你会发现高考终究只是高考。
这个七月,无论谓之金色还是黑色,过去也就过去了,要来的还会来。若一味或狂喜或痛苦地沉迷于其中,在人生的道路上,终究是走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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