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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我口袋里只剩下10元钱。万般无奈之下，学中文的我，穿起白大褂，挂上听诊器，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北京专家”。
那段经历只有短短的一周，但在我的人生中，却如一串喑哑的风铃，时刻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响起，让我忏悔，反省……
当我按照路边电线杆上的地址，在一幢居民楼中找到那家所谓的“医药公司”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一个自称经理的人接待了我，简单地问了我一些情况，就答应录用我了。当时我真的有点欣喜若狂，没想到一份工作就这样“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天下午，公司就对我们进行了岗前培训。经理把我们6个人编成一组，并且任命我为组长，这更让我感到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经过培训，我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经理首先教我测量血压，学中文的我5分钟便初步掌握了技术要领。接着，经理教我们使用一台叫作“微循环仪”的东西，这个貌似高科技产品的东西，掌握起来也是易如反掌：只要把中指伸进去，就可以根据屏幕上的显示看病了。
第二天，我就和我的同事们上岗了。当我们骑车两个小时来到“踩点小组”事先联系好的村庄时，那里早就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我们还没有把“北京专家义诊送温暖”的横幅挂好，村民们就自觉地排起了队伍。看到他们流露出的渴盼的目光，我心里突然一阵震颤。
当我给第一位村民、也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位“患者”量血压时，我的心怦怦地跳。他的血压正常，我又煞有介事地让他张开嘴看他的舌苔，听他的心脏，问他是否经常有头昏、头胀、心慌等病症，并且还在旁边启发他。那时我看上去真的像是北京专家，心中的那份愧疚刹那间跑到爪哇国了。当他还没有想起那些病症的时候，我就让他用“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检查，当那位如我父亲一般年纪的老伯小心翼翼地拿粗拙的手指伸向那台仪器的时候，我看见他神色凝重，因为这台仪器检查的结果，关系着他和他全家的命运，因为我知道，像他这样的年龄，上有老人需要赡养，下有孩子没有成家……
我指着屏幕，装作吃惊地告诉他：你的血管中已经有血栓形成了！我观察到他的脸色开始凝重，我赶紧对他说，不要紧，血栓刚形成，吃些药就会溶掉。我让助手给他介绍治疗这种病的新特药，也就是我们带来的药品。看着我的助手唾沫乱溅，口吐莲花般地介绍的时候，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老伯问起价钱时，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鱼儿要上钩了，当他听到要吃一个月需要300多元时，脸色又暗淡起来。我知道300元钱是他一亩棉花的收入，给孩子一年的学费，但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不能不治病。在我和助手们一唱一和的攻心战下，老伯终于被打动了。我们赶紧以送药为名陪他回家拿钱，其实我们是怕他再犹豫而放弃。因为这300元钱里，有我们30元的提成。
但是当我来到他家时，心里真的像喝了辣椒水一样。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他的家庭，一点也不过分。想到刚才在路上，他说还有一个儿子在上大学时，我再一次想到了我老家的父亲……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对他的“治疗”，因为我要“治疗”我的病，虽然我是“北京专家”——一个地道的“南郭先生”，但我能欺骗别人，最终却迈不过我良心的这道坎。
一周之后，我主动离开了那家骗人的公司。多年过去了，刚步入社会的那短短一周的职业体验，却还是让我无法释怀，它时刻提醒我、告诫我，不管处境有多难，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不要放弃做人、做事的原则。
《中国教育报》2005年4月1日第6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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